【贝万】吻血 03
随着锁链的彻底断裂，王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，随后被李京泽稳稳接住。
“万哥？你听得见我说话么？”李京泽又唤了一句，换来的是王昊几声虚弱的呢喃。
王昊怀疑自己离死不远了，因为他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听。
他此时身处敌营大牢，耳边竟然响起了李京泽的声音，其中还混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声响。
“他的伤口感染了，必须尽快处理。”这是毕冉的声音。
“连烙铁都用上了，这俩不要碧莲的玩意儿，比我们狠多了。”刘嘉裕端详着王昊身上的伤，直皱眉头。
李京泽将遍体鳞伤的王昊横抱了起来，临走之前，还不忘在情报官和守卫长的尸体上狠狠踹一脚。
“两头畜生，死了算你们走运！”
医生为王昊处理伤口时，发现他胸前烧焦的伤处已与军服黏连，只能取来清水和纱布，一点一点地洗去上面凝固的血迹。
这个过程必须非常小心，一不注意便会扯到伤口。即使是在昏迷之中，王昊依然会疼得眉尖紧蹙，身体直颤。
“艹，你就不能轻点儿？”李京泽心疼得要命，想要握着王昊的手，却被他鲜血淋漓的十指刺得双眼发疼。
“老贝，我们先出去吧。在这里看着也是干着急，根本帮不上忙。”姚力冲拍了拍李京泽的肩，然后推着他往外走去。
“都记住了吧？记住他的痛。”丁飞低声说道，“身为一名哨兵，如果不变得更强，那就连自己的向导都保护不了。”
王昊当晚就发起了烧，李京泽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，冷敷的毛巾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。
他看着王昊整晚高烧不退，苍白的脸上晕开一抹不自然的绯色，急得眼睛都红了。
娄云鹏说要替他守夜，让他先回去歇一会儿，可李京泽愣是不同意，一直固执地守在王昊床边，不肯离去。
王昊失去了意识，咽不下退烧药，李京泽便将药水含在口中，用舌尖慢慢撬开王昊的牙关，再把嘴里的药水渡给他。
目睹了这一幕的娄云鹏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暴击伤害，于是缄口不再提帮忙守夜的事，任由这两人秀恩爱，虐天虐地虐空气去了。
也许是李京泽给他喂下的药水起了作用，王昊第二天早上就醒了过来。
他嗓子干哑地咳嗽了几声，旁边的李京泽立刻给他倒了一杯水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身来。
“嘶……”王昊意识朦胧地坐了起来，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杯子，却碰到了指上的伤口，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别动，我喂你喝。”李京泽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臂，将杯子贴近王昊唇边，让他慢慢啜饮。
王昊并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，但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，实在没有拒绝李京泽的理由。
他抬眼在病房中扫视了一圈，意外地发现红花会的所有成员都在场，将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。
王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，难免感觉有点不知所措。以前他受伤住院，鲜少有人前来探望，他经常独自一人躺在床上，有需要便按铃叫来护士。
——人一旦习惯了孤独，就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凄凉，反而乐于享受这种安静的寂寞。
他抿了抿嘴，舔去唇上残余的水珠，垂眼道：“没想到你们会回来救我……谢谢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谢的，你把我们当成啥了？红花会的人，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？”刘嘉裕不爽地“啧”了一声，“是你先救了红花会，我们再回去救你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王昊淡淡回了一句，“你救过的人，未必愿意对你伸出援手——这才是现实。”
李京泽默不作声地咀嚼着王昊说的这句话，嘴里忽然泛起了一阵苦涩的味道。
眼看着气氛被两人弄得有些僵，丁飞赶紧出来打圆场：“弹壳你就别岔开话题了，我们先来谈正事吧。”
正事？
王昊侧过头看了李京泽一眼，见他恰好也在望着自己，稍稍上扬的嘴角似乎意味着他此刻的心情不错。
“PG One，第三军区的总指挥已经换人了。”刘嘉裕直言道，“现在，我们正式邀请你加入红花会。”
王昊先是一怔，随即明白过来。他微微颔首，素来冷峻的眉目变得柔和了几分，漆黑的眼眸深处隐约闪烁着笑意。
“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。
在王昊养伤期间，刘嘉裕特意给李京泽批了假，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向导。
王昊受伤的十指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，每次换药时，他都会疼得冷汗直冒，却依旧一声不吭，独自硬扛。即使身上不舒服，他也经常忍着不说，可把李京泽急得不行。
李京泽看着王昊隐忍的模样，心中升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挫败感。“万哥，其实你可以试着依靠我。”
“那样就是软弱。”王昊冷冷拒绝道，“军人不需要这种情绪。”
“作为PG One，我更不能有这种情绪——因为，我就是所有人的支柱。”
他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第三军区的总指挥，却依旧说出了这样一番狂妄的话。
——总部可以剥夺他的军衔，但折不去他一身的傲骨。
“你是所有人的支柱……”李京泽细细琢磨着这句话，忽而笑道：“那么，我会成为你的支柱。”
王昊摇了摇头。“我不需要。”
“我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。”李京泽扬了扬眉，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，丝毫不打算退让。
他算是有些明白了。王昊的戒备心太重，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，始终难以完全信任一个人。
他不会随意表达自己的情绪，也不会轻易向人提出要求，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伴侣。
想让这种人放下戒心，就必须狠狠地宠着他，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，让他不再患得患失。
“一旦习惯了被宠爱，刀锋就会变钝。”王昊似是看透了李京泽的心思，眼神微微一黯。“我永远都不想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。”
——这大概是他认识李京泽许久以来，第一次卸下自己坚硬的外壳，露出柔软而脆弱的一面。
李京泽知道，王昊前些年孤身在第三军区打拼，吃过很多苦头，也因天资出众，遭到了别人的嫉妒和排挤。
他曾经付出过真心，但是并没有人珍惜，换来的只是利用和欺骗。
那些或轻或重的伤痕，一点一点地铸成了今天这个坚不可摧的王昊。
忆起往事，他也会觉得难过吧？
像王昊这样要强的人，大概也只会在夜深人静时，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默默流泪。
李京泽忽然很想看一看王昊此刻的表情。
如果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，他会很乐意给自己的向导一个拥抱，将他搂进怀里，柔声安慰。
然后他就对上了王昊的视线——
那目光平静又清冽，犹如山中流淌的寒涧，夹杂着几片晶莹剔透的碎冰。
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，因为PG One没有眼泪。
这时，一声通讯器的鸣响打破了病房中的寂静。
李京泽看了看王昊缠着绷带的十指，自觉地帮他按下了接通键。
“PG One你没事吧？听说你死里逃生，还被第三军区除名了？”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通讯器中传出，听起来感觉似曾相识。
“什么死里逃生，别听外边那些人瞎传。”王昊嗤笑一声，继而说道：“我现在是红花会的成员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如果红花会不要你，你也可以来我们二区的，哈哈哈哈。”
直到听见对方爽朗的笑声，李京泽才意识到正在与王昊通讯的人究竟是谁——
谢锐韬，第二军区中尉，代号TizzyT。
“谢锐韬你给我说清楚，什么叫做红花会不要他？万哥可是我的向导！”李京泽简直快要气炸了。
“诶，忘词王，你怎么这么快就跟贝贝绑定了？我们两个的契合度不是挺高的吗，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？”谢锐韬说这话时，音调比平时上扬了几分，明显带着一点戏谑的意思。
他还真没有骗人。王昊曾经测试过，他和李京泽的契合度是99%，和谢锐韬的契合度是88%。
换句话说，在遇见李京泽之前，谢锐韬的确是与他绑定的最佳人选——
然而，两人都认识好几年了，彼此依旧完全不来电，平时的相处模式也更像是损友。
让他们和损友绑定？那还是算了，不如孤独终老。
谢锐韬当着李京泽的面说出这种话，除了开玩笑之外，还有试探对方的想法。
他知道李京泽以前并不认识王昊，两人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。他担心李京泽对王昊不好，明明不喜欢他，还要被迫与他绑定关系。
“TT。”王昊无奈扶额，“李京泽他其实……”
“你想太多了。要是我对他没兴趣，任何人都不可能强迫我。”李京泽直接打断了王昊的话，用冷酷的嗓音对谢锐韬说道。
李京泽注意到，王昊在与谢锐韬通话时，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。这个认知令他感觉尤其不爽。
“谢锐韬，我要挂断通讯了。”心情恶劣的李京泽出言威胁。
“啧啧，惹不起。PG One你等着啊，我明天就过去看你。”谢锐韬带着笑意说完这句话后，通讯器中便传来了挂断的忙音。
“万哥，你和谢锐韬很熟？”李京泽关闭了通讯界面，看似不经意地问道。
“嗯，三年前我被调到第二军区帮忙训练新兵，然后就认识了TT。”王昊淡淡解释道，“我对他没感觉，他刚才也只是在开玩笑，你放心。”
在王昊有意无意的安抚之下，李京泽心中不快的情绪也渐渐随之淡去。他坐在床边削了一个桃子，然后切成块状，慢慢喂给王昊吃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？”王昊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就着李京泽的手，吃下了那片清甜爽脆的果肉。
“想知道这点儿消息还不容易？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。”李京泽见他果然爱吃，顿时喜上眉梢，赶紧又给他喂了一片桃子。
谢锐韬是在次日下午抵达第一军区的。
他草草向上级请了个假，换上一身便装，背着个包，就来到了医院。
“忘词王，我来看你了。”他敲开了病房的门，笑眯眯地打量着王昊的脸色。“看起来伤得不严重，没事就好。”
忘词王？
李京泽眯了眯眼，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奇怪的称呼了。现在他可以确定，这绝对不是谢锐韬的口误。
“谢锐韬，你能别在李京泽面前提我的黑历史吗？”王昊听他提起这个绰号，感觉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。
当年第二军区的新兵欢迎大会，由王昊负责致辞。他辛辛苦苦写了一份演讲稿，还熬夜背了一整晚，结果愣是没记住。
上台之后，他只能一边演讲，一边现编。幸亏他的临场反应能力很强，而且表现得十分镇定，别人倒也没看出来。
——只有谢锐韬无意中看过他的演讲稿，知道这人除了第一句之外，其他全忘光了。
后来第二军区突发哨兵暴乱，王昊以一己之力将其平息，因此与谢锐韬成为好友。
两人聊天时提起旧事，谢锐韬调侃道：“这哪里是万磁王，分明是忘词王嘛！”
于是，“忘词王”的绰号就这样诞生了。
李京泽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，暗自给谢锐韬打上了“疑似情敌，需重点防范”的标签。
他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骨头汤，递到了王昊面前，缓缓舀起一勺。“万哥，趁热喝吧。”
王昊向来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，顾及到谢锐韬的存在，动作顿时变得更加犹豫。他下意识想抽出藏在被窝里的手，又想起了手指上的伤，只好作罢。
李京泽也不开口催促，只是举着汤勺凑到王昊唇边，用颇具侵略性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。
王昊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。
他轻轻叹了一声，顺从地饮去了匙中的汤，任由浓郁的骨香逐渐融入口腔，完全征服自己的味蕾。
李京泽满意地勾了勾唇，随后又舀起一勺浓汤，递到对方嘴边。他看着王昊被自己喂着喝完了一整碗汤，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。
谢锐韬见状，讶异地睁大了双眼，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。
王昊此人倔强得很，能够自己完成的事，从不假手于人——
难道就连这样一条凶悍的眼镜蛇，都在短期之内被李京泽驯服了？
“PG One，你的手怎么了？”
谢锐韬不傻，他很快就猜到了王昊需要李京泽帮忙喂食的原因。
“让竹针扎了，养几天就好。”王昊的语气异常平静，仿佛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。
“扑他个街，这么狠啊！”谢锐韬愤懑道，“这种手段真的太恶心了，如果换成别人，不一定能扛得住。”
王昊并没有告诉好友，自己的胸口还有一块烙铁留下的痕迹。若是让谢锐韬知道了，他搞不好会当场暴走，还有可能迁怒于李京泽。
在第三次接收到李京泽警告的眼神之后，谢锐韬很识相地留下了自己带来的一些慰问品，然后起身告辞。
——开玩笑，吃醋的哨兵最可怕了，他才不想留在这里当炮灰。
李京泽倒是沉得住气，知道给王昊留点面子，一直忍到谢锐韬走后，才开始醋意大发。
“万哥。”
他一手撑在墙上，一手探入王昊宽松的衣领，轻柔地抚摸着绷带下的肌肤，口中吐出的却是极其粗暴的话语：“我他妈真想日死你。”
王昊闻言挑了挑眉，干脆放松了身体倚在床头，摆出一副“有种你就来”的架势。
他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，反正就是笃定了李京泽现在绝对不敢动他。
“你身上有伤，我还不至于禽兽到这种地步。”李京泽压低了嗓音与王昊耳语，轻轻喷洒在颈间的热气令他忍不住微微一颤——
“我们，秋后算账。”
